姚穆院士（左二）与学生讨论问题。 西安工程大学宣传部供图

【留声机】

◎科技日报记者 王禹涵

愿作春蚕丝尽死，留得人间万缕柔。2月19日，中国工程院院士，我国著名纺织材料专家、教育家，西安工程大学终身名誉校长姚穆在陕西西安逝世，享年95岁。

“我要用毕生精力为纺织产业服务终身。”作为我国纺织界的泰斗级人物，姚穆70余载如一日践行誓言，将个人命运与民族复兴伟业紧紧相系，在新中国工业史上编织出了璀璨的经纬。

实业报国 初心弥坚

位于长江入海口的江苏南通，至今回荡着近代实业救国的历史回响。1895年，著名实业家、教育家张謇在此创办大生纱厂，开启中国近代纺织工业先河。1930年，姚穆降生在这个“中国近代第一城”的一个纺织世家，祖父任职于大生纱厂，父亲曾就读于张謇创办的南通纺织学院，家族三代人都与纺织产业血脉相连。

在张謇实业报国思想的熏陶下，姚穆从小就在心底萌生了一种信念，长大后也要做张謇那样的人，研究纺织、发展纺织，为老百姓服务，为社会服务，为国家服务。

时局动荡中的求学之路充满艰辛。1948年，姚穆怀揣实业报国理想走进南通纺织学院，次年转入西北工学院（西安工程大学前身）。新中国成立之初，百废待兴的纺织业急需人才。仅在学校上了三个星期的课，姚穆就来到地处偏远、经济落后的大西北，投身于新中国首批纺织厂的建设工作中。

在工地上，这个文弱书生与工人同吃同住，白天扛运纱锭调试设备，夜晚在油灯下研读专业资料。当发现德国进口梳棉机存在设计缺陷时，他不分昼夜地“泡”在车间，用自制的测量工具反复校准，最终攻克了“滚筒偏心”技术难题。

特殊年代的磨砺锻造出姚穆坚韧的品格。20世纪70年代，他主导研发的静电除尘装置，不仅解决了棉纺车间粉尘污染问题，且其技术原理至今仍被广泛应用。1978年，西北纺织工学院成立后，已近知天命之年的姚穆跨界融合机械制造、材料科学、文物考古等多学科知识，构建起完整的纺织全产业链研究体系。

潜心科研 铸就丰碑

西安工程大学纺织科学与工程学院原院长孙润军，曾长期协助姚穆开展科研工作。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姚穆从来不给工作设界，也不给学术设界。深耕棉毛等纺织材料、研究纺织机械的同时，他还熟知古代纺织材料、技术，以及航天领域的材料。

20世纪60年代，姚穆率先在国内开展服装舒适性研究。为获取第一手数据，他和团队在人体皮肤上反复试验，绘制出300余万张神经细胞分布图谱，建立起涵盖物理、生理、心理的综合评价体系。这项开创性研究，为我国极地服、宇航服等特种面料的研发奠定了理论根基。

1997年6月30日，香港会展中心，身着新式军服的驻港部队官兵英姿飒爽。鲜为人知的是，这身承载民族尊严的“世纪礼服”背后，凝结着姚穆团队连续15个月的科技攻坚。他带领团队逆向突破，从纤维分子结构入手创新纺纱工艺，最终研发出面料挺括、无惧湿热的“军港纶”，全面超越国际水平。

经商标注册后，“军港纶”等系列产品不仅应用于部队军服，还广泛应用于公安、税务、法院等部门制服及民用服装，仅1999年和2000年就创造产值29亿元，带动全产业链升级。2001年，相关成果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同年，姚穆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在姚穆的科研道路上，这样的创新突破如繁星闪耀。每当国家需要时，他总能以科技利剑劈开封锁，用创新经纬编织护国金甲。2003年“非典”疫情暴发时，姚穆已年逾七旬，他与科研人员在实验室里昼夜轮值，用电子显微镜观察材料纤维结构，终于找到37纳米孔径的过滤平衡点，仅21天，就研制出了不仅能将病毒阻隔在外、还能有效排出水蒸气分子的新型防护服材料，为抗击“非典”筑起了生命防线。

育人兴邦 忘我奉献

1953年，姚穆编写的《毛纤维材料学》油印本问世，开创纺织教育先河。英国利兹大学设计学院纺织系高级讲师毛宁涛至今珍藏着这本教材，封皮上仍留有姚穆工整的批注。

姚穆不仅编写教科书，他的言传身教更是影响学生们一生的“经典教科书”。

“科学容不得半点将就”。哪怕是记在小纸片上的笔记，他都要写得工工整整；凡是他经手的论文，都要求定稿后必须经过几个月的沉淀，再检验修改后才能去投稿；即使在病榻上，他审改学生论文时，仍会标注出“此处应空半格”的细节；1985年进行纱线强伸性能研究时，姚穆团队获得近10万个实验数据，却因仪器精度不足，导致实验数据可能有误，而将已完成的论文封存。

西安工程大学的不少师生至今还记得：耄耋之年的姚穆身着洗得发白的灰夹克，脚穿老布鞋，在“纳米技术与纺织”学术报告上神采飞扬。讲到关键处，老人直接挽起袖子用粉笔在黑板上描绘纤维结构，粉笔灰沾满衣袖也浑然不觉。

“姚老师的工作一直处于异常饱满的状态，即使年过九旬，他的工作量也丝毫不逊于年轻人。在姚老师的时间表里，从来没有节假日，天天都是高效工作日。”孙润军说。即使在生病住院期间，姚穆的床头柜上也放着一个座钟，用来提醒自己争分夺秒。

中国工程院院士、武汉纺织大学校长徐卫林深情回忆恩师时这样说：“姚老师是最仁慈的先生、最有韧劲的导师、最有耐心的教授。姚老师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将指引我们培养出更多国之栋梁、推动纺织行业科技创新。”

长江黄河奔流不息，纺织机的韵律依旧铿锵。从教70载，姚穆培养的专业人才遍布国家重大工程项目；还参与了援建新疆大学、广东惠州学院纺织专业的发展工作；创建的纺织材料学科体系，更成为行业创新的源头活水。

“姚老在耄耋之年仍坚守科研一线忘我求索，他在祖国需要的科研战线上建功立业，在三秦大地上谱写了科技自立自强的时代篇章，他用毕生实践诠释了真正的强国宏图，既要有顶天立地的科技突破，更需代代相传的精神接续。”西安工程大学党委书记马万清说。

编辑：秦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