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原遗址出土的陶鬲(4月15日摄)。
周原遗址出土的卜甲(4月15日摄)。
周原遗址出土的“秦人”刻辞卜甲(4月15日摄)。
周原遗址出土的陶器(4月15日摄)。
周原遗址发现的陶排水管(4月15日摄)。 本版照片均由本报记者 王熙摄
礼乐文明,礼仪之邦。时光流转,岐山岿然。
3000多年前,古公亶父率领族人踏上周原,建城拓土,四方辐辏,铸就了一个王朝的赫赫辉煌。开放包容的文化、发达的产业体系,让周原迅速成为早期中国甚至东亚地区的文明中心之一。
时代变迁,周原的都邑、宫室等早已被埋入黄土。直到一批批考古工作者踏上这片土地,在一次次科学调查和发掘之下,周原的整体面貌才被缓缓揭开。
入选2024年中国考古新发现、数度入选“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历经数十年,考古人拨开历史的迷雾,触摸到华夏文化脉搏。
突破
筑室于兹证都邑
4月24日,2024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公布,周原遗址赫然在列,周原考古新的篇章展现在世人面前。
在2020年以来的考古发掘中,考古人员发现了建造于不同时期的宫城、小城和大城三座城垣,初步揭示了周原聚落的城垣结构。
在确定的三重城垣中,建于西周晚期的西周大城面积约520万平方米,是目前所知西周时期规模最大的城址。其东南城门由城台、外瓮城、南北门道、门塾、内瓮城、入城道路、门内建筑群等部分构成。完整揭露的大城东门和宫城南门填补了以往西周城门发现的空白,丰富了学界对中国古代城门结构形制的认识。
小城位于遗址西北部,面积约175万平方米,规模大于以往发现的同时期城址。宫城位于小城北部正中,面积约50万平方米。宫城内夯土遍布,多条道路纵横交错。考古人员判断,小城和宫城均始建于商周之际,延续使用至西周晚期。
“三重城垣的发现,丰富了学界对西周城墙结构形制与建筑工艺的认识,使周原西周城市结构和发展过程变得清晰,促进了学界对周原聚落形态与性质的认识,更为研究中国城市发展史提供了不可或缺的资料。”陕西省考古研究院院长、周原遗址考古项目负责人种建荣说。
“古公亶父,来朝走马。率西水浒,至于岐下。”《诗经·大雅》记载了古公亶父率领族人迁往岐山定居之事。这次迁徙为周的崛起奠定了基础,此前却因缺乏明确的考古学证据而在学界存疑。而此轮考古中发现的先周时期大型夯土建筑群,为判断周原遗址为古公亶父迁岐的所在提供了关键证据。
这片大型夯土建筑带南北长超过150米。其中,王家嘴一号建筑面积逾2500平方米,由门塾、东西厢房、前堂、后室、前后庭院构成,是目前所见规模最大、最完整的先周文化大型夯土建筑,为确证周原为先周都邑所在提供了关键证据。
宫城南门外壕沟内出土卜甲、卜骨残片213片,初步辨识出刻辞295字,如“王呼并召……”“秦人”“壬子王其兽(狩)……”等。刻辞月相名“朏”,是在出土文献中的首次发现,证实了相关文献记载的可信性,对于研究早期月相与历日、复原西周年代等问题有较高价值。
4月15日,陕西省考古研究院研究实习员闫永强在整理周原遗址甲骨等出土文物。他小心翼翼地将甲骨放置在特定的存放处,告诉记者:“这些甲骨刻辞内容丰富,涉及天文历法、历史地理、军事战争等方面,对研究甲骨形制、年代、刻辞内容等方面有极高的学术价值。”
“之前全国有10余个遗址出土过西周甲骨,在周原遗址发现的西周甲骨文数量比其他遗址出土总数的两倍还多。”种建荣介绍,目前,考古人员正在整理研究成果,以期发现更多信息。
寻踪
问迹周原八十载
曾经,周原膴膴,筑就礼乐文明之都。如今,周原遗址成为中国考古之重。
周原,这片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土地,在中国考古学发展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周原遗址考古工作已走过八十余载的风雨,见证了中国考古学艰辛而又辉煌的发展历程。一代代考古人在这里倾注心血,洒下汗水,取得了斐然的成就,为中国考古学的发展作出重大贡献。
1942年,历史学家石璋如在岐山脚下眺望远方的原野。
太王迁岐之处在何方?华夏文明早期的都城在哪里?
一次次追问与寻找,石璋如初步认定岐山县附近区域为周人都邑故地,为之后的考古工作指明方向。
1957年,齐家、召陈两处遗址现世。
1976年,庄白一号窖藏惊艳众人。
1981年,强家一号西周墓被抢救性发掘。
……
一个个属于周原的传奇被考古学家从地层深处逐一唤醒。
“20世纪末,我们的工作开始更具系统性。”种建荣说,“我们一是希望建立起商周时期文化遗存的编年及分期,二是想尽量理清周原遗址的布局结构,对不同地点遗存的性质有大致了解。”
进入21世纪,考古工作者在此发现先周及西周时期的丰富遗存,主要有墓地、手工业作坊、青铜器窖藏等。2011年左右,由于未找到先周时期的大型建筑、大型墓葬等高等级遗存,考古人员一度怀疑周原遗址并非岐邑所在。
怎么办?
“我们决定走出周原遗址,去寻找‘真正的周原’。”种建荣说。考古人员遍访关中西部的原野,发现了周公庙、找到了水沟遗迹、确定了蒋家庙城址,但所有的遗址都没有周原的面积大。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周原。
“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考古就是如此,在未知中摸索可能性,要不断改变固有思维。”种建荣告诉记者,“我们重返周原后,对工作方针进行了重大调整,一是寻找大体量的线性遗迹,二是寻找先周时期的高等级遗存,划定城的范围,便于为城的具体内容下定义。”
随着考古思路的清晰,发掘进展也愈发顺利。2013年,宝鸡周原博物院、陕西省考古研究院和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通过大规模、全方位考古调查,初步将周原遗址商周时期遗存划分为124个功能区。利用观察可见光波段地面植被与地下遗存的关系进行航空摄影考古调查实验,为周原遗址考古调查开辟了新途径。
至今,很多考古工作者仍在这片土地寻找奇迹,他们称自己为“周原人”。
一代代“周原人”,或生长于斯,或往来于斯。从3000多年前的那座城,到今天的国际考古研究基地,考古工作者一如既往,不断前行。
传承
遗址“活化”越古今
春日的暖阳轻柔地洒在宝鸡周原博物院,络绎不绝的游客怀揣着对历史的敬仰,踏入这片承载着厚重文明的殿堂。
4月3日,湖北游客赵廷玉走进宝鸡周原博物院,一边听讲解,一边用手机认真拍下精美的文物,想把周原遗址出土的每一件文物都记录下来。
“太震撼了,这就是西周王朝的‘心脏’啊。以前只能在书里看到,现在能亲眼看到了。这宫殿布局,规划得太规整了,古人的智慧真是超乎想象。”赵廷玉说。
宝鸡周原博物院作为周原遗址保护与展示的关键窗口,在遗址的保护传承利用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博物院收藏了周原遗址出土的众多珍贵文物,通过举办各类展览,向公众展示周原文化的独特魅力。同时,博物院积极开展研学活动,让更多青少年近距离接触历史,感受周文化的博大精深。
“我们组织馆内的折觥、墙盘等国宝级文物赴郑州、宁波、杭州、南宁等地举行了展览,让更多的人了解周原,了解周原的青铜文物。”宝鸡周原博物院讲解员权瑞雪介绍。
周原遗址是周人灭商前的都邑,在灭商后也持续发挥着重要作用,是周文化最具代表性的遗址,内涵丰富。收藏在宝鸡周原博物院的文物数量大、精品多,其中不仅有巧夺天工的青铜器、玲珑剔透的玉器,还有大量的陶器、蚌器、原始瓷器、生产生活用具、建筑材料等,全面反映了3000多年前周人的生产、生活习俗和政治、经济状况。
“我们的文化奠基期是从周原文化开始的。周文化是‘温润’的,秦的制度是‘坚毅’的。就是在这种刚柔相济中,产生了连绵不断的中华文明。后来,历朝历代的制度其实都是在周与秦的制度基础上调整的。”种建荣说。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周原遗址埋藏了周人的千秋家国梦。面对祖先遗留的文化遗产,保护和利用的责任压在了“周原人”的肩上。
近年来,有关部门对周原遗址的文化遗产保护高度重视,制定了一系列相关规划,为周原遗址的文化遗产保护和合理开发利用提供了有力保障。2016年10月20日,《周原遗址保护总体规划》在“北大红楼”得到国家文物局专家评审通过。2022年,《周原遗址保护管理办法》修订通过,从法律层面为遗址保护保驾护航。2024年11月,《宝鸡市周原遗址保护条例》经批准,于2025年3月1日起施行,进一步明确保护范围、管理职责和法律责任,为遗址的科学保护和合理利用提供细致指导。
周原遗址,这座承载3000多年岁月的文化瑰宝,正以全新的姿态,向世界展示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和灿烂文明。在保护中传承,在传承中发展,周原遗址的发掘工作仍在继续,黄土下的都邑恍惚仍有编钟余响……
编辑:呼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