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护这座建筑瑰宝，文保单位用方木对重点部位进行支撑。 记者 王健 摄
今年，国产3A单机游戏《黑神话·悟空》的横空出世，不仅让游戏圈沸腾，也让中国文化“一跃出海”，同时带火了中国古建筑，掀起了古建游热潮。
中国古建的出圈，不仅让那些早已被大众熟知的“头部”古建文物资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甚至使一些小众古建筑也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晋“顶流”。位于西安市鄠邑区的公输堂就是其中之一。公输堂被业界誉为“中国古代建筑微缩艺术的绝唱”“小木作雕刻艺术瑰宝”，但它一直是藏在小村落中的“隐世高手”，面对突如其来的旅游流量，却难以照单全收。“养在深闺”的国宝殿堂如何“活起来”？成了现下文旅融合发展背后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600年前微缩古建绝唱
“精巧绝细”尽显魅力
公输堂也叫源远堂，坐落于西安市鄠邑区渭丰街道祁村南堡中部，据传建于明代永乐年间，历时约11年建成。公输堂原有木牌楼、照壁、山门、前殿、中殿、正殿，现仅存一座正殿，占地不足100平方米。
远观公输堂，“相貌平平”；移步至殿内，仰头即见藻井无限绝美，平视亦有满壁绝代风华；置身公输堂，处处皆是看点，目光环视，超高的匠人技艺，极致的东方美学，令人震撼又沉醉。
公输堂属框架结构的小木作建筑，以箱体结构将精雕细刻的榫卯结构相连接，楼楼并列，层层相接；檐部由上万件斗拱组合而成，既坚固又轻巧，整体性好，不易变形，是体现宋代《营造法式》中关于天宫楼阁形制的典范之作，更是孤品实物。“楼阁的门楣宫窗、吊板、栏板全属格穿套刻，有龟纹、回纹、万字纹及铁锁套梅等，刀法细致，变化多样。天宫下部的挂落、飞罩、地霞、门额、格扇等部位，分别采用高浮雕、浅浮雕、影刻、镂刻及剔底雕等手法，刀工洗炼、线条流畅、形态逼真，富有生气。”公输堂小木作艺术博物馆副馆长王洁介绍，公输堂因此被誉为“小木作雕刻艺术瑰宝”。
不仅如此，公输堂内遍饰彩绘，沥粉贴金。据古建筑专家考证，其油漆采用“紫龙罩”工艺，彩绘多处采用“卧金点翠”法绘制，这样的油漆彩绘方式，运用到古建装饰中十分罕见。公输堂彩绘地丈（底子）厚度仅一毫米左右，由于很薄，不易起皮脱落，这也是其历时600年依旧完好的原因。停下脚步，屏息凝视，可以看到彩绘有仙草花卉、龙凤博古等，各富神姿，尤其是数十幅人物画，或道侣捧圭，或仙姬出游，或讲经论道，或捧茶献果，无不传神达意，栩栩如生。在公输堂内次间中室门框上，雕刻一副沥粉贴金楹联：“法堂巍巍雕刻若得公输巧，圣像翼翼彩绘似有道子能。”正是对公输堂雕刻和彩绘技艺的真实写照。
雕刻之“精”、结构之“巧”、造型之“绝”、彩绘之“细”，公输堂展现得淋漓尽致，方寸之地建起的这座国宝殿堂，具有很高的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因此公输堂“中国古代建筑微缩艺术的绝唱”之称，成为国内外建设学界、艺术界大师、专家参观学习必打卡之地。
文物既宝贵又脆弱
短暂开放迎来不小挑战
随着此番古建的集体爆火出圈，一向低调的公输堂也在今年国庆期间有限式开放，几天时间，共接待游客4300人次。单从数据上看，公输堂此次开放的接待量远不及山西隰县小西天的9万游客，但对于公输堂而言，这次尝试仍是实现游客和古建“双向奔赴”之路上一次不小的挑战。
王洁坦言，古建文物是宝贵的财富，同时也是脆弱的存在。公输堂小木作建筑群在历经600年岁月洗礼之后，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腐朽、变色、虫蛀、颜料层脱落等多种威胁。公输堂小木作面阔三间，进深两间，巧妙地将建筑缩小，充分地利用空间，在有限的区域内建造了一座宏大宫殿群，其穿堂内参观空间狭小，无法承载大量游客。其顶部天宫楼阁及藻井的支撑部分有严重的歪闪，局部构件存在脱开、断裂现象，过多过密的观众客流对于小木作古建筑的安全和观众人身安全将带来极大的隐患。公输堂油漆彩绘经过多年风吹日晒有所脱落，部分还有霉变现象，游客的增多会打破文物本体恒定的小环境，过量游客参观会造成公输堂小木作得不到休养。由于古建筑文物作为物质文化遗产，具有不可再生性，一旦消失就不复存在。因此，古建筑文物的开放首先要在不损坏文物价值的前提下进行。
记者了解到，在开放之前，公输堂已提前做了相应的预案，开放期间，积极吸纳社会力量参与文物建筑开放工作，成立志愿者队伍，提供义务讲解和免费服务；增加安保和交通疏导员，让大家有序停车；同时，与政府、医院、公安、市场监管等部门相互配合，形成联动机制，共同保护文物安全、保障游客安全。
“公输堂是国家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并非景区，没有开放的管理经验，起初大家都很担心会让来访的游客产生落差，然而大部分游客到场看到公输堂本体空间狭小、文物暴露在外，表示‘终于理解为什么不开放’，保存现状很难保障文物与游客的安全。更多的游客被公输堂的精绝巧所震撼，同时深刻体会到中国传统文化的魅力，这些都是值得文物保护工作者欣慰的事。”王洁说。
“一宝一策”
实现文旅融合发展
显然，在古建游热度的加持下，公输堂迎来了一波“泼天富贵”。陕西省社科院研究员、陕西文化产业发展研究中心主任赵东认为，以往并非知名旅游景点的古建筑伴随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播，有机会进入大众视野。公输堂要想承接住这波流量，还需要持续发力，进行联名品牌宣发、推出周边文创产品，做好旅游配套服务品质升级，带动特色民宿、餐饮、主题沉浸式旅游等等。
但文旅热度之外，我们又该如何保护好流量“光环”下的古建筑？让宝贵的历史文化遗产既能“虽在深山天下知”，又能千年不朽，不会在风雨中消逝，使旅游开发与文物保护相辅相成。
“公输堂以及更多的中国古建筑受到外界关注是好事，也是文物保护工作者希望看到的。”在王洁看来，这波古建游热度虽然来得突然，但是古建筑因此出圈，公输堂受追捧她并不意外。她认为，文物保护与文旅融合发展并不冲突，但需根据实际情况“一宝一策”，让在“光环”之下的古建文物得到更好的保护，两者皆能有更好的未来。
以公输堂为例，上世纪80年代，当地政府开始加强对其保护，划定保护范围，砖砌保护围墙，修补格子门，修建排水道等。2013年，国家文物局同意公输堂维修保护工程立项；2014年，公输堂小木作艺术博物馆成立，公输堂自此有了专门的保护和管理机构；2016年，《公输堂小木作维修设计方案》编制完成，并由省市文物部门评审通过；同年，公输堂维修工程进入实质推进阶段，维修实施方案开始编制，维修平台保护大厅开始建设，中法专家在公输堂彩绘木作保护研究方面展开合作……
别看公输堂是座不足100平方米的微缩建筑，但其至少有10万个靠榫卯连接的零部件。“胜我者添三件，败我者减一半”，民间流传下来的这句话，不仅透漏着当时工匠们削木为鐻、运斤成风的自信，也精准地阐释了“精雕细琢如鲁班真传，得公输之巧”的营建效果，同时也说明公输堂维修项目是一个技术难度大、学科综合性强、时间跨度大的项目。
一直以来，相关部门对公输堂的保护工作慎之又慎。2017年中法两国开展“公输堂彩绘木作保护研究”合作项目，“公输堂”被列入国家级战略合作进行保护，公输堂保护项目被推向了新的高度，公输堂也受到了来自社会各界更为广泛的关注。
王洁表示，古建在内的文物与旅游的融合在当下是一个必然趋势，作为公输堂的保管单位，馆内的工作人员在做好文物保护工作的同时，也在积极探索公输堂的对外开放的可行性，此次有限式开放后，他们会尽快实行“总量控制+网上预约+数字展示+实体参观”的线下参观模式和“网络展览+公益讲座+文创产品”的线上交流模式相结合，营造公输堂品牌，讲好文物故事，扩大文化影响力，让更多游客了解古建筑文化，传承中华文明。
赵东也认为，看似不起眼的古建筑，不仅承载着千百年来的历史信息，也承载着一个地区的文化记忆，想要让更多像公输堂这样“养在深闺”中的文化遗产“活”起来，不但要考虑经济价值，更重要的是文化价值，需要结合当下的文旅科技手段，多部门联合起来，做好服务和配套，让更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活”起来，“火”起来。
编辑：刘思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