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王靖升 文/王佳祯 视频/杜鹏
镜头里，在黄土夯筑的老房子前，脸上黑黢黢的三个老汉扛起一袋又一袋煤，用一口关中方言，在镜头前诉说着平凡朴素的人生道理，他们吼叫、愤怒、大笑，告诫孩子们“不好好学习，将来像爷一样扛煤”，他们以长辈的身份，让孩子别走他们走过的弯路，更不能被生活打趴下。网友们被三个大爷朴实真挚的话语感动，纷纷留言：“太现实了”“三个大爷净说大实话”“少壮不努力，老大去扛煤”“大爷说的都是正能量，可以教育很多孩子”“大爷的视频激励我前行”……
“撒先不转，眼窝咕嘟一哈。”我们初见“三根葱”时，他们正在拍摄一场紧张刺激的“动作戏”：大爷一边从床上跳下来将儿子挡在门外，一边跳回床上和手机里的小姐姐甜蜜聊天，十几个来回下来，大爷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这个故事讲的是网络诈骗，让大家不要轻信网络上的甜言蜜语。”笑起来一脸褶子的陆万荣，是“三根葱”里的“大葱”，也是这一集的主角，该条视频于10月9日发布在“三根葱”的账号上，阅读量高达3800万，获赞38.5万。
这样的数据对“三根葱”来说已是常态，2020年以来，他们已经发布了600多条视频，涉及劝学、孝老敬亲等传播网络正能量的内容，在更新频率与内容质量“双高”的情况下，全平台粉丝量已累计达3000万，视频已有超过150亿的播放量。也有许多网友好奇：“他们背后肯定有团队吧？”“三个大爷真是扛煤的吗？”“谁给他们拍的？”其实，“三根葱”能成长成“大网红”，是村民和返乡青年共同努力的成果。
“我们几个是发小，从小一块长大滴！”“大葱”陆万荣说，自己和“二葱”缑永兰、“三葱”陆建昌三个老汉年纪相仿，从小就一块“浪”，一块耍，关系很要好。“娃娃他爸找到我，说要找人拍视频，我也不懂拍视频是干啥，想着给娃娃能帮个忙，还挺新奇好玩的，就这么开始了。”“二葱”缑永兰说。他口中的这个“娃”，是同村从小看着长大的90后青年陆嘉伟。2019年底，闲在家里刷短视频的陆嘉伟看到“网红”们各显神通，十分羡慕，想借着网络短视频的“风口”创业，他招了一个兼职摄影的哥们儿王雷浩，两人便一起在西安的街道、公园里拍摄视频，但一段时间下来，陆嘉伟越来越觉得在城市里拍的东西“没有灵魂”。
“我一直对农村有很深的情怀，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也是讲陕西，那些故事和我老家很像，让我觉得咱们农民也能拍出好的作品，就决定回到家乡，让农民当主角。”陆嘉伟说。2020年初，陆嘉伟回到渭南市蒲城县罕井镇南白堤村，在陆嘉伟父子俩的邀请和鼓励下，村里没有出去打工的几个老汉愿意跟着陆嘉伟试试，几人便组成了一个草台班子。刚开始，陆嘉伟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他和王雷浩带着老汉们整了不少“花活”，但视频的阅读量迟迟上不去。几个勤勤恳恳干了一辈子活的老汉从来没有过表演经验，也是第一次接触短视频，啥都不懂，再加上对镜头有些怯生，不是台词没说准，就是表情不到位，拍一个视频翻来覆去得四五个小时。
陆建昌说：“我们的视频都是‘一镜到底’，在哪里转身，啥时候说话，做啥表情，都不能错。”陆建昌至今记得早期拍摄的一个短视频，他要从一个小土堆上跳下来。就这一个动作，他上上下下折腾了50多次。一个视频拍下来，几个人都汗流浃背。虽然很累，但看到镜头里自己的样子，三个老汉都咧开了嘴。缑永兰也说：“一个人演错了，其他两个人也要陪着重新演。我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为了一个镜头，拍十几二十遍很正常。”陆万荣也说：“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咱还不是那专业的演员，就要更下苦工，不管别人满不满意，自己要满意着才行。”
三人十分敬业，在爆火网络之前，他们跟着年轻人们做了许多“疯疯癫癫”“犯傻”的事情，在很长一段摸爬滚打的探索时期，团队里的众人都数次想过放弃。“大葱”陆万荣有一次就“逃跑”了。那时两名年轻人只有周末才来拍视频，一周开工两天，只能给他300元工资，陆万荣觉得挣得有些少，“还不如我去铜川打工呢。”周五晚上陆嘉伟回来，寻不到人，一打电话才知道他跑了，两个年轻人刚从西安开车回渭南，又即刻启程开往铜川。路上，陆嘉伟一直跟陆万荣打着电话，软磨硬泡，说：“爷呀，你都答应了我，咋能跑了么，你相信我，你演的那么好以后肯定能‘火’，你就回来吧！”终于在凌晨三点，他们开到了陆万荣的公司门口，陆万荣也已经收拾好了行李等在门口，乖乖地坐上了回家的车，从此他就一门心思跟着年轻人们干了。
“大家都觉得是没名堂的事，不相信能做成。”沉寂的半年间，陆嘉伟的压力是最大的，本来也没多少存款的他自掏腰包给团队发了半年工资，没有流量时，他一边焦虑，一边研究别的“网红”，学习人家的拍摄，复盘总结人家的剧本。“我常给他们灌‘迷魂汤’‘画饼’，其实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火’，很多次我都想放弃了，劝他们也是在劝我自己，如果连我都放弃了，其他人就更没动力了。”陆嘉伟说。
也正是大爷的这次“跑路”，让两人下定决心从西安辞职，全职在农村拍视频。“王雷浩说他回去考虑考虑，第二天就卷好铺盖说‘咱走’，离开西安前相机也丢了，只能用Gopro（运动相机）拍，我们两个回去连炉子都不会烧，还是大爷们帮我们烧的炉子，还经常在大爷家吃饭。”陆嘉伟说。几人一大早就开始叫大爷拍视频，拍一整天，晚上陆嘉伟和王雷浩两人又钻研剧本、剪辑视频，“为了保证日更，忙的时候凌晨两三点才睡，一天就睡四五个小时。”陆嘉伟说。有一次，他们借了邻居家的几袋煤，想拍一个煤场上的故事。导演王雷浩觉得不像，便说：“那煤矿工人下井上来，都是看见两个白牙，其他地方都是黑的，咱也抹点煤灰。”于是几个老汉把煤灰抹在脸上，灰头土脸的样子倒十分真实。
也许是他们的努力和决心终于被看到，回乡后不久，一条“人家下了十来年苦，吃了一辈子轻松饭，咱轻松了十来年，下了一辈子苦”的视频突然爆火，“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台数据就爆了，全是评论和点赞，一下就苦尽甘来了，激动地和几个大爷抱着哭。”陆嘉伟说。以前大爷们扮过古人，扮过“古惑仔”，从此之后，他们终于确定了今后的视频定位：扮演曾经的自己，由煤矿工人来讲述人生道理。“我们这有煤矿，以前我和‘三葱’真的下过井，那真是把苦受扎咧。”“大葱”陆万荣说，南白堤村靠近蒲白矿务局，煤矿上工资高，当地不少后生都会到煤矿上打工，“那时候干的都是重体力活，要吃上劲才能把煤弄上来，好在现在都机械化了，省力多了。”陆建昌说。
视频越拍越多，“三根葱”也有了更多演戏上的感悟。“台词上费点力气还能把它背下来，笑也好演，但是哭很难。”“三根葱”都觉得，哭戏太难了，眼泪就是挤不出来，有时候情绪需要大起大落，既要在很短的时间里转换，又要准确地表达台词，实在是苦了几个老汉。谈到哪根“葱”是“演技担当”，“大葱”和“二葱”默契地指向了“三葱”。因为“三葱”陆建昌哭戏好，所以团队里催泪、煽情的哭戏基本都给了他，他真挚的表演也常常打动团队里的年轻人和屏幕前的网友。
而“大葱”陆万荣笑起来可爱中透着顽皮和“狡黠”，因此，他在视频中常常扮演那个出洋相的、爱挑事的，陆万荣说：“我平常也爱笑爱玩，娃们看到我们的视频高兴了，我也高兴。”“二葱”缑永兰则相对成熟一些，他在短视频里总是那个讲道理的，经常一脸正气地教训“偷懒”的“大葱”，用凶巴巴的样子让娃们不要沉迷游戏，要好好学习、孝顺父母。三个人的特点鲜明，很有记忆点，加上煤矿工人讲人生道理的反差感，视频“火”遍网络，播放量总在千万以上，他们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农民明星”。
“火”了之后，诱惑随之而来。陆嘉伟说：“有不少广告商找上了我们，其中也有不少游戏厂商，但是我们视频经常批评打游戏，如果接游戏广告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吗？他们开出了很让人心动的价码，但为了长远考虑，我们还是拒绝了。”陆嘉伟说，他想做的是优质的内容，不应该早早地变现，不过他们筛选出了一些农产品，为周边的乡镇带货，“三根葱”超强的影响力让滞销的农产品迅速卖光，获得了不少农民的点赞。
除了为农产品带货，“三根葱”也参加了多次文旅、科普、宣传的公益活动：他们参加杨凌农高会，为高科技的农副产品代言；他们参加“农民丰收节”，一起和农民们庆贺丰收；他们和交警联动拍视频，宣传交通安全知识；他们参加文旅宣传活动，推介具有文化底蕴的历史景点……许多活动里，观众们都热情地凑上来和他们合影，“我们也高兴得很，没有想到这么大年龄了还能见这么大的世面，还有这么多喜欢我们的人。”陆万荣说。
虽然广告费少，但是庞大播放量带来的收益也足够他们的发展了。陆嘉伟说：“以前村民们不理解，不知道我们在做啥，现在我只要一说缺群众演员，一个个都来了。”因此，团队顺利招募和培养了更多村民演员，最初的5人小队，现在也成了20人的大队伍，“不管他们这个月拍了几场，就算没拍，都发足额工资。”通过收入的带动，他们让村里13户人家实现增收，实实在在地回馈了乡里。
依然有不少观众问他们：为什么叫“三根葱”？现在，他们总会骄傲地回答：“因为生活离不开葱。”“因为我们出身草根，葱也是生活的调味料么。”“因为葱清清白白，挺直腰杆。”现在的他们，成功将“三根葱”爆出了人生深邃辛香、回味悠长的香气，让更多人品到朴实平凡的生活真味。今年是“三根葱”团队走过的第三年，陆嘉伟感慨：“我们还挺好，活过三年了。”未来，“三根葱”的故事还将继续。
世相，镜头里的陕西人！
编辑：贺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