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 西安外国语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王依婷 王程雨欣 田源 刘张萌 刘庙锋
【被“困住”的年轻人逃向剧本杀】
立夏刚过,五月的风还带有丝丝凉意。傍晚,透过南稍门中贸大厦十九层的一扇窗户,楼下水果摊小贩的叫卖和商业街熙攘的人群平添了几分城市烟火气。转入窗内,宁静的房间里,剧本杀玩家们正演绎着各种不同的人生。“九的宇宙”是冠华、静怡和林奇三人合伙开的一家剧本杀店。平时的经营主要由店长冠华来负责,还在读大三的静怡和林奇,一人负责财务,一人负责在游戏中引导玩家。
4月22日正式营业的店铺正好迎上了“五一黄金周”,在开业钜惠与周到服务的双向加持下,九的宇宙剧本推理社吸引了不少玩家,三人顺利走上创业之路。学习土木工程的冠华并不喜欢自己的专业,对毕业后在建筑工地的工作环境十分抗拒,索性选择了自主创业。在他自己看来,这个想法算是“离经叛道”。
最开始,基于自己喝酒和聊天两大爱好,冠华原本计划开一家酒吧,但国内酒吧市场的经营环境让他放弃了这一选择,“大多数酒吧,是商业利益驱动的,业态有点浮浅,没什么文化味儿。”开一家在娱乐的同时结交好友、享受人生的店才是冠华的初衷。经各方考量,他决定开一家近年开始流行的剧本杀店。还在念书的好友静怡得知冠华开店的想法后,觉得这正好契合了自己的“轻创业”需求,合作经营模式不太耽误课业,剧本杀市场的扩张也让静怡看到盈利的希望。
“考研”、“996”、“内卷”……越来越多的因素不断催促着当代青年人向前奋斗。奋斗固然不可或缺,可当个体发现自己身处投入与收获不对等的现实中,难免会觉得一张正在罗织的大网限制了自身发展,也困住了自己。在静怡看来,这也成为她将剧本杀作为创业选择的重要原因,“我们想给大家提供一个释放的空间,因为我觉得年轻人好像都被困住了。”当人们想要逃离现实片刻,常常需要一个虚拟却又仿佛真实存在的空间来释放负面情绪,剧本杀作为一款沉浸式桌游,正以其虚拟的人生经历和片刻的真实放松占据年轻人的闲暇。
林奇是店里的DM(游戏主持人),“在2018年末游戏刚兴起的时候,我就去玩过,它带给我的是一种不确定性的体验。”游戏中的不确定性让林奇意识到,现实也是由数不清的不确定所组成的,游戏带来的只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胜负,而现实中,这都将对自己人生的轨迹造成影响。就像林奇也没想到,学习金融的他会因为对新媒体的喜爱,决定跨考新闻传播类研究生,又因为好友静怡的邀约,让他从一个剧本杀玩家变成了一家剧本杀店的DM。
林奇同样认为,剧本杀能够解压,不过对于当下年轻人的压力,他有着自己的看法,“不能说压力是主流,只是每当有相关事情发生时人们都能联想甚至代入自己,其实绝大部分人的压力并没有达到那个程度。”无论人们是否置身其中,都能投射出自己所经受的压迫,压力随着人们的讨论,又逐渐变大、增强。焦虑来袭时,其实很少有人对其真实性进行反思。
剧本杀的不确定性吸引着林奇,也吸引着其他玩家,他们沉浸在被剧本预设的虚拟人生中,借助彼此的相互言说,完成现实世界难以完成的事情,代谢掉现实世界无法挥洒的情感。夜色已深,九的宇宙剧本推理社又迎来了一批体验不同人生的客人,在闹市的静谧安澜中沉浸于片刻宁静。
【于苦难中生根的“北方照相馆”】
今年是毅姐“宝丽来相机五年计划”的最后一年。明年,她准备继续用胶片机拍100张西安特色街道,这是她的个人工作室「北方照相馆」筹划的又一个“大项目”。北方照相馆虽称为“馆”,却是隐匿于德福巷居民楼的一间50平米的旧式老屋。这对于毅姐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因为每月950元的房租不会使照相馆的流水过于紧张。
2017年,原先工作中的人情世故让她疲于应对,复杂的处境让她难以坦率处事,与其继续挣扎,不如解放自己,去做从高中起就热爱的摄影行业。决定常出于瞬间,坚持却需要强大的毅力。一开始,毅姐并未获得多少资金支持,父母从工厂下岗,家中没有多余的积蓄,上份工作攒下的钱只够维持基本生活,她很懂事,也不想再为家庭增添压力,便通过小额贷款来获得启动资金。
初创的北方照相馆并不为人知,极少有顾客。就这样,毅姐从一个每月略有盈余的打工族变成了负债累累的个体户。拍照是美好的,但每月还不上分期贷款,连续不断的催债电话却影响了毅姐的正常生活,“不但没赚到钱,还把日子过成这样,我崩溃过很多次。”理想的帆船刚刚起航,现实的海浪便将其推回了岸边。
崩溃与自我怀疑充斥了创业的第一年,“那时候真的很后悔,甚至会后悔走上这条路。”在这一年里,每月寥寥无几的订单便是她唯一的经济来源,而这些订单大多来自朋友的照顾,他们的支持让毅姐得以继续生存。除此之外,家人的鼓励更是给了她莫大的支持,“我父母总说,他女儿只要一个月能接一单都很厉害了。”
重新规划后,毅姐决定将她喜欢的摇滚乐与摄影结合起来,通过为摇滚乐队拍摄现场演出来拓宽自己的经营范围。但在第一次拍摄摇滚乐队后,毅姐发现自己唯一的50mm定焦镜头数码相机,根本不适用于拍摄摇滚乐队表演的大场面,最多只能捕捉到场下观众的反应。“一方面,我不喜欢拍大场面,另一方面,还是我没有条件拍,不过我的这种风格慢慢地也被人们认可,乐迷也是演出的一部分,一些俱乐部的老板就很喜欢。”
同样是独立摄影师的朋友听说毅姐的困难后,将自己的镜头无偿借给了她,但执拗的毅姐每次归还镜头时总会按市场价悄悄将现金压在相机下,向朋友支付租借费用。两年的创业时光在相机快门的“咔嚓”声中艰难流过,经济状况依然拮据,累累负债仍需偿还,但一场机遇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2019年,做志愿活动时认识的一位朋友邀请毅姐帮他成都的咖啡馆拍摄宣传照,对拍摄没有做出任何要求,只是让毅姐“做自己”。毅姐欣然接受,但拍摄结束后并没有接受朋友给予的丰厚报酬,只是按照正常收费标准收取了一小部分成本费,并退还了差旅费,“就当是我自费去成都旅游了。”因为毅姐明白,朋友肯定能在成都本地找到摄影师,能够邀请她更多是出于信任和支持。
这次外地拍摄让毅姐感受到自身能力逐渐被更多人接受,在她看来,成都的这笔订单成为创业之路的转折点。由于跨省的市场被打开,毅姐收到的订单数量越来越多,客户的地域分布也越来越广。为此,去年11月,毅姐在其创业以来第一次小有盈余的时候,决定前往成都,亲自对那位朋友说一声谢谢。
“我希望和他不仅仅是合作关系,而是能成为永远的朋友。”毅姐坦然地说道:“有的人就会觉得你怎么这么一根筋,但懂我的人就认为我特别好。”北方照相馆的经营渐入正轨,当再次被问到是否想要放弃时,毅姐只是说“当你坚持到五年的时候,放弃特别难。”毅姐渡过了创业最艰难的时光,如今,她仍在德福巷搭筑自己的理想,期盼着能够开一家真正的照相馆,在里面放上喜欢的君子兰,继续做自己。
【从玩家到老板,当理想照进现实】
王松今年25岁,家境优越的他并不想依靠家中资源,与伙伴经营着一家密室逃脱体验馆,这也是他创办的第四家密室体验馆。创办一间密室逃脱店的想法在王松大四实习前就有,“2012年开始玩,也算是西安最早一批接触密室逃脱的人,后来越来越喜欢,再加上玩得多了,经验也有了,就决定自己开一家。”
这个想法并没有得到家人的支持,父母都认为这是“不务正业”。但在大学毕业后,王松还是瞒着家里找了一份在密室逃脱店的工作,“当时决定去打工也是为了了解这个行业的运作方式。”在打工的半年时间里,他学会了独自创作剧本、布置场景、打造机关等技能。时机成熟后,王松将从小到大攒的钱作为启动资金,创办了第一家自己的密室逃脱店。
那时西安的密室逃脱市场还是一片蓝海,王松将创业后的第一桶金拿回家中后,父母虽然不是特别支持,但看到儿子整日忙活,也不再反对。将兴趣与工作相结合,是大多数人梦寐以求的,但当兴趣真正变成谋生手段时,便会多些责任与功利。创业两年后,王松迎来了瓶颈期。
密室逃脱玩家大多选择在下午到凌晨这个时间段进行游戏,“许多人都是晚上吃完饭过来放松一下”,所以王松常常需要熬到凌晨三四点,一边接待客人,一边为第二天的工作做准备。长期的作息不规律除了给身体带来损伤外,精神的疲惫更让他难以承受,“实在熬不住了,头发一把一把的掉,心里也不好受。”
将兴趣带入工作或者在工作中培养出兴趣可能是最理想的工作状态,但当兴趣不足以平衡压力时,人也更容易崩溃。迎难而上是大多数人的临危选择,可当压力带来困苦,困苦摧残身心时,适度的放空也不失为一种解决方法,王松选择给自己半年的长假做调整。逃避可耻但有用。休整半年后,王松受朋友邀请合办了如今经营的密室逃脱店。这时,西安的密室逃脱市场由蓝转红,行业竞争越来越激烈。一些体验馆因为游戏体验感较差而大面积倒闭,新开张的店铺又在迅速攀升。
王松理想中的密室逃脱是以剧情演绎为主而非单纯的恐怖吓人,但迫于市场需求,他目前推出的大都是恐怖型密室,“现在大部人玩密室逃脱就是为了解压,并不太追求解密。”今年11月,王松计划进行主题换代,“我想做一个偏沉浸式的,吓人偏少的密室。”这个决定有点逆流而上的意思,但王松希望能给密室逃脱玩家带来新的体验,也让这个市场多一些多元化色彩。
理想编织了青年人的生活,现实又不断催促他们矫正方向,在理想与现实的交织下遭遇未知、迎接惊喜……“冠华们”选择抱团进入迅速发展的剧本杀,“毅姐们”依旧选择独立担当踽踽前行,还有很多像王松这样的年轻人,不疾不徐,边想边做,尝试主流市场外的风向与可能,为他们热爱行业增添与众不同的创意。(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姓名皆为化名)
世相,镜头里的陕西人。
编辑:王瑜